导读：新的社会动向、社会议题依旧能够快速转化为日剧中的人物与故事。

文 | 王玉玊

尽管直到今天，日本演艺界依旧是新冠肺炎的重灾区，但2020年的夏季日剧已经基本恢复到了正常的拍摄、播出节奏，作品数量远多于前两季，质量也达到了往年同期水准，收视季冠《半泽直树》第二季，更是凭借反转不断的精彩剧本，一众演员的出色演绎，得到了将近24%的平均收视率，尤其是在近几年的电视剧收视率普遍下滑的大环境中，能拿到这样的收视率确实是巨大的成功了。

以现在日剧题材的丰富程度而言，想要挖掘出全新的题材，是非常困难的，这一季日剧除了《远程遇害》等几部被疫情倒逼出来的远程剧算是新形式外，其他作品依旧保持着以医疗、律政、刑侦为主体的职场剧为基本盘，叠加青春校园、都市言情、漫改奇幻等成熟题材作品的题材结构，但在老题材中融入新的视角，却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新鲜感。

比如青春校园剧《宠女青春白皮书》，讲述的是充满青春与梦想的大学生活，但主人公却是因过分宠爱女儿，而与女儿一起考学、一起成为大一新生的单亲爸爸小比贺太郎。按照常规的戏剧冲突设置方式，这绕滚影视首页电视剧个故事大概会以父女冲突为主线展开，女儿要自由，父亲啥都管，经过一系列的争执与和解，实现两人的共同成长。但《宠女》没有这么拍。室毅饰演的贺太郎虽然人到中年、头发花白，但却是一个极有个人魅力的可爱大叔，与女儿小樱，以及其他四个大一新生组成了一个和谐友爱又有趣的小团体，每天热热闹闹地享受青春。

贺太郎也会运用自己的智慧与温柔，帮助这些年轻的朋友们解决一些人生中的困惑，但这与其说是成年人的经验，倒不如说是作家贺太郎的个人天赋。鸡汤是有的，但高高在上的说教感却不强。贺太郎如此彻底地融入了这群年轻人的圈子，以至于其中一个与小樱同岁的女孩子美咲爱上了贺太郎。这段似乎有点过分大胆的情节出现在作品的最后几集，由于前期人物形象丰满可爱，铺垫充分，所以并不显得突兀，也没有那种刻意猎奇、吸引眼球的不自然感，反而从恋爱的开始，到它的无疾而终，都能给人很强的代入感。

一方面，单恋中的美咲可爱又勇敢，拒绝了美咲的贺太郎也不曾为了逃避责任而草率地将美咲的爱定义为小女生的盲目崇拜，他对美咲的正视与尊重很充分地传达出来。另一方面，贺太郎之所以拒绝美咲，是因为他始终深爱着早逝的妻子，但他又不是一个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不能自拔的悲剧人物——他只是时至今日仍旧爱着他的妻子而已。凡此种种对于人物与人物关系的细节把握，使得这个新视角下其实并不是很好写的故事变得合理且可信。尽管作品不能尽善尽美，但确实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职场剧中的人情味儿

通过视角的转换拍出新意的典型案例还出现在常拍常新的职场剧中。除了《刑事七人》第六季、《警视厅搜查一课长》第四季等收视始终稳健的续作外，这一季职场剧中人气较高的包括《半泽直树》第二季，《默默奉献的灰姑娘～驻院药剂师的处方笺》，《MIU404》和《派遣员的品格》第二季。除了《派遣员的品格》第二季普遍被认为质量不如第一季外，其他三部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半泽直树》的第一季播出于2013年，改编自直木奖获得者池井户润的小说《我们是泡沫入行组》和《我们是花样泡沫组》，获得了第78界日剧学院赏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及最佳男配角奖，平均收视28.7%，创下了日本民放台日剧“零收视下降”的纪录，直到今天依旧是日剧中公认的经典佳作。《半泽直树》第二季出色地延续了第一季的高水准，银行职员半泽直树在银行与大企业间尔虞我诈的金融游戏中凭借出色的能力与坚定的信念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对于银行系统、金融行业运作模式的细致展现是作品作为“硬核”职业剧的底气；半泽直树在环环嵌套、层出不穷的阴谋中逐渐揭破真相，并在千钧一发之际给出有力的反击，最终反败为胜、以弱胜强的故事，让《半泽直树》带上了一些悬疑侦探题材的独特爽点。

更难得的是，《半泽直树》还致力于在作品中探讨金融行业的存在价值，以及日本社会经济组织的弊病。半泽直树像是一个当代社会的孤胆英雄，他相信金融行业应该是实体企业的支持者，帮助有潜力的企业实现更好的发展，而不该是钱生钱的资本游戏；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为了帮助他人而工作，为了实现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而工作，而不是为了在系统内部升职加薪世故钻营；他认为泡沫经济破灭后的职场堕落并不只是职员个人的道德败坏，而是过于庞大的经济组织本身衍生出了与社会常识不同的运转逻辑，这种运转逻辑携带着巨大的惰性，勤恳工作的人无法得到正确的评价，做有意义的事情却得不到正向的激励。类似的主题在《半泽直树》中多次出现，并且有着一定的深度和现实穿透力，这在电视剧作品中是非常难得的。

医疗剧《默默奉献的灰姑娘～驻院药剂师的处方笺》则聚焦于医疗工作中往往受人忽视的药剂师群体。尽管整体的故事结构依旧遵循常规医疗剧热血加温情的基本路数，但药剂师视角本身带来了足够的新鲜感，无论是观众并不了解的药剂师日常工作，还是许许多多大众鲜少知道的药物小知识，都是作品的加分项。

在具体病患故事的选取上，《药剂师》也着力去呈现关于医疗与社会、疾病与死亡的一些新的理解纬度。作品试图传达的一个重要的观点是：无论严重的疾病还是看起来不那么严重的疾病，都会给患者带来巨大的痛苦，都必须被严肃对待。而且疾病所带来的痛苦常常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些痛苦是旁人很难共情的。

在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单元故事中，药剂师相原胡桃为饱受痛经困扰的年轻女性患者做服药指导，并在这个过程中理解了患者的痛苦，和药剂师存在的意义。这个患者的痛苦不仅仅来自于常年的、难以治愈的严重痛经，还来自于为了治疗痛经而不得不在上班时间随身携带、服用避孕药的尴尬，来自于他人的不理解，来自于那些“不过是痛经而已”的无关痛痒的风凉话，来自于接受男性医生诊疗时的羞于启齿。尽管在别人看来痛经只是个不会死人的小毛病，但对她而言却是严重影响生活的巨大痛苦。她需要的不仅仅是诊疗和药物，还需要理解与陪伴。

由《非自然死亡》团队打造的新剧《MIU404》是一部刑侦剧，讲述警视厅机动搜查队中的两位刑警合作调查案件的故事。尽管经历了中途停播等风波，但《MIU404》的整体质量还是令人满意的。与《非自然死亡》一样，《MIU404》也侧重于描写案件真相中包含的人间苦涩与温情，比如第四集中呈现的女性互助，第五集呈现的外国劳工的生存状况，都是将当前社会的热点议题、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纳入了电视剧作品关照的范畴，细腻感人的同时也以文艺的形式参与了社会议题的探讨。

此外，如《我的家政渚先生》《妖怪合租屋》等作品，虽然不是典型职场剧，但对于女主人公的职场人生也都有着比较详实的呈现，由此带来的现实感是作品能够落地、能够令人信服的重要原因。

以人物形象包容多元与多样

多部未华子主演的《我的家政渚先生》获得了15.04%的平均收视率，位居同档历史第一。这段28岁的职场精英女性与梦想是做妈妈的王牌家政大叔之间的爱情故事，完全颠覆了“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刻板印象。尽管很多观众认为《渚先生》是《逃跑可耻但有用》的“性转版”，但性转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变化。如果说《逃耻》的主题是对于严苛职场环境的批判、对于家务劳动的价值的肯定，那么《渚先生》还包含了对于超越性别偏见的多样人生选择的接纳。40多岁的家政大叔野岛渚，被中国观众亲切地称为“男妈妈”，他不仅全方位照顾女主人公相原芽衣的生活，还能为芽衣的工作出谋划策，能倾听芽衣的烦恼，陪伴她度过人生中的艰难时刻。

非常巧合的是，今年在中国，“男妈妈”类型的角色同样受到年轻女性观众的广泛喜爱，《隐秘的角落》中的张东升、《姜子牙》中的姜子牙、《重启之极海听雷》中的王胖子等角色都因为或多或少具有“男妈妈”的特色而受到关注，他们虽然是男性，却带有某些常常出现在女性角色，特别是母亲角色身上的特质，也即通常所谓的“母性光辉”。这类形象的出现或许有着多重原因，但总体而言它确实体现出了年轻女性群体对于不平等的性别秩序，以及狭隘的性别刻板印象的抵触与反抗。如果说国产电视剧观众还只能靠脑补，圈地自萌地嗑电视剧中似是而非的“男妈妈”角色，那么《渚先生》就已然是光明正大地把这样一种角色形象做实、做充分了。野岛渚的存在合情合理且可爱，以至于观众可以忽略他的外貌，忽略他与女主角之间的年龄差距，欣然祝福他们的爱情。《渚先生》成功将这个颇有新意、切合时代的主题概念落实为可感可亲的角色与情节，并因此获得了观众的认可。

深夜剧《妖怪合租屋》与《大叔喜欢可爱的小玩意》同样将主题落在了对于差异化的人生选择的接纳与包容上。特别是《妖怪合租屋》，作为一部女性视角的“爽剧”，它将女主人公的成长过程表现得清晰且有层次，懦弱且贫穷的女主人公目黑在妖怪朋友们的帮助下逐渐变得自信而强大，最终，她放弃了世人认为的属于女性的幸福——美满的婚姻与事业的成功，选择了周游世界，写注定不能畅销却真诚的故事，嘲笑世间一切无理的规则与束缚，活得自在又温柔。

之所以说《妖怪合租屋》是一部“爽剧”，是因为它凭借高设定的奇幻故事，将每一个女性观众的爽点都做得特别充分，无论是在妖怪们的帮助下痛打渣男，神主小让与上司原岛对澪的认可与爱慕，还是最后的选择都很能戳中女性观众的喜好。工作、友情、爱情、梦想，这些在的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元素，以大致相当的比重出现，最终完成的不是一个爱情故事或者职场故事，而是的生命故事。

《妖怪合租屋》最出人意料的设定出现在最后两集，因为长期与妖怪们共同生活，而被同化，将要变成妖怪，除非她能在9月26日之前与一位人类男性结婚。紧接着，的桃花运突然旺盛，小让和原岛在同一天向她求婚。为了帮助难以在两人间取舍的，妖怪们付出各自最宝贵的东西，向天狗大人借来特殊的护身符，让澪前往平行世界，分别与小让和原岛结婚，生活一年。

无论是与小让，还是与原岛的婚后生活都非常幸福，但与小让结婚后辞职专注于神庙工作的对于没能坚持自己写作的梦想心生遗憾，与原岛结婚后在原岛的帮助下成为畅销作家的又不满足于按照畅销书套路写作，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创作。试用期满，对于来说不过是南柯一梦，澪拒绝了两人的求婚，选择了变成妖怪。既要满足的恋爱幻想，也要给她绝对的自由选择权，整部作品调动一切“外挂”，来保障澪的人生没有任何遗憾。既然做梦，就做个最美好、最极致的梦，所谓“爽剧”，就该这么做。

世代更迭：双男主与高颜值阵容

2020年夏季日剧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是双男主剧扎堆。《龙道~双面复仇者~》由玉木宏、高桥一生主演，《未满警察》由中岛健人和平野紫耀主演，《MIU404》由绫野刚和星野源主演，《金装律师》第二季由织田裕二和中岛裕翔主演。这些演员或是“男神”级人气演员，或是高颜值当红爱豆，如此演员阵容配置，很明显是在向年轻世代的女性观众示好。类比于国内大热的“耽改剧”，就能很容易地理解这一点。

近些年日本电视剧收视率的持续下滑，与年轻世代越来越缺乏看电视的习惯有着直接的关系。医疗、律政、刑侦题材作品之所以常常收视长虹，就是因为中年群体是这类作品的稳定受众，一些凭借电影作品而在年轻人中获得高人气的年轻演员主演电视剧，反而往往拿不到好的收视成绩。如此现状，显然是业界不愿看到的。双男主剧或许可以看做打破这种局面的一次尝试，这类作品既不违背中老年群体的观剧口味，又有望制造话题，吸引年轻观众的关注，可谓一举两得。

可惜的是，本季度的几部双男主剧，除了《MIU404》外，剧本质量都不够理想，最终反响平平。《龙道~双面复仇者~》采用了一个类似《无间双龙》的设定，却没能复制《无间双龙》的成功，即使玉木宏、高桥一生两位有颜值、有演技的名演员撑场，也没能挽救其颓势；《未满警察》改编自韩国电影《青年警察》，虽然人设有趣，但情节漏洞过多，严重影响观众带入；《金装律师》的第一季就存在剧本薄弱的问题，第二季也没有明显改观，穿西装的中岛裕翔几乎成为了观众唯一的观看理由。

另一部话题度比较高的，以年轻世代为目标观众的夏季日剧是《我们有点不对劲》，由高人气、高颜值的年轻演员滨边美波、横滨流星搭档出演，配合唯美精致的画面，和服、和菓子等日本传统元素，整体非常“养眼”。可惜剧本依旧拉胯，悬疑加言情的题材本应是亮点，可惜不管是悬疑还是言情写得都不够出色，更致命的是掺入大量20年前言情小说中常用的狗血桥段，整个故事矫情又陈旧。

就像很多观众说的那样，2020年的夏季日剧，只要能够顺利拍完，就值得表扬。但就在这个颇为艰难的时期，夏季日剧的整体表现却可称出色，既有头部大热剧作《半泽直树》第二季，也有不少在各个方面都成熟完备的二梯队优质作品，比如《灰姑娘药剂师》《MIU404》《我的家政渚先生》等。在既有题材的基础上，日剧也在探索新的视角、新的议题和新的人物序列，受众年龄层的窄化并未限制日剧的社会敏感度，新的社会动向、社会议题依旧能够快速转化为日剧中的人物与故事。深夜剧仍在提供着源源不断话题与创意，在新颖与猎奇的边界线上反复试探，在成熟剧本技术的支撑下把每一个爽点做到极致。